晚上十一点，市医院的长廊上，病房外。
彭政国叹了口气，安慰朱莉：“医生都说了不是大事儿，缝了几针而已，一会儿就醒了，你就别哭丧着脸了。”
朱莉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睛，“那么大一条口子，十二针啊！我能不心疼吗？”
“心疼管啥用？你儿子就这德行！横冲直撞的，一点不懂什么叫稳重收敛！”
“儿子都那样了，你还说这些！”
彭政国又轻叹一声，不再说话，朱莉起身进了病房。
路思齐坐在朱莉旁边的座位，低头揉搓着带血的手，一声不吭。
从彭远闭上眼睛起，路思齐就开始失神，他长这么大，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，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自己怀里，前一秒还在说话，后一秒就失去了意识，这个人偏偏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。
彭政国坐下，拍了拍路思齐的后背，后者依旧低着头没有动。
“吓坏了吧？”彭政国问。
路思齐摇摇头。
彭政国收回了手，“前因后果，警察都跟我说了，不怪你们，等小远醒了，警察会再来做个笔录，你也别有心理压力，男孩子受点伤很正常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路思齐扣紧了手指，“流了好多血。”
“是啊，”彭政国再次叹气，“算是给这小子点教训吧，一天天的不长心。”
“他很好。”
彭政国愣了一下，觉得这孩子有点答非所问，“要我送你回家吗？”
路思齐：“不用，我妈妈待会儿就……”
“小思！”
苏秀还穿着家居服，头发微微凌乱，全然看不见医院走廊上醒目“保持安静”的警示牌，大步跑过来。
路思齐是在一切安顿妥当，警察走了之后才给苏秀打的电话，这么大的事儿，想瞒着是不太可能，而且明天还要上课，他总得有理由让苏秀帮他请假。
“你有没有怎么样？这怎么那么多血啊？医生呢？医生呢？”苏秀扯着路思齐，本来接到电话听说在医院就心里一惊，现下儿子血迹斑斑的在她眼前，更是吓的她慌乱不已。
“妈，我没事，不是我的血……”
苏秀不放心，依旧扯着路思齐前后检查着。
路思齐拉住她的胳膊打断她，“我真没事。”
苏秀松了口气，这才注意到一直在后面站着的彭政国。
彭政国微微颔首，上前一步问候：“你好，我是彭远的父亲。”
苏秀松开路思齐，把凌乱的头发掖到耳后，窘迫道：“你好，我是小思的妈妈，出来太慌张了，失礼了。”
“理解理解，孩子受了惊吓，就别问他了。”彭政国轻声打开病房门，招呼朱莉出来，对路思齐说，“小思，我们跟你妈妈说吧，你先去清理一下。”
路思齐嗯了一身，转身朝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。
水龙头哗哗流着水，路思齐心不在焉的搓着手上的血迹，眼睛胀的难受，他低下头捧着水泼到了脸上。
已是十一二月的天气，自来水不算冰冷，却刺的路思齐生疼。
尽管医生说了没事，可跑完三千米还能打一场篮球赛，似乎都不知道什么叫疲惫的彭远，现在像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，动也不动的躺在病床上，叫他怎么能真的放心。
水流顺着路思齐的脸颊滑下来，钻进了脖子里，他甩了甩头，试图让自己打起点精神，彭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，他不想让彭远看见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。
彭政国夫妇执意让路思齐跟着苏秀回家，路思齐自然是不会答应，彭远在病房里躺着，苏秀也不好说什么，知道自己的孩子没受伤，索性顺了他的意，千叮万嘱之后自己回了家。
彭远家里还有奶奶在，彭政国不放心，一番争执之后，朱莉离开了医院。
双人病房里只住了彭远一个人，路思齐搬了张小凳子在他床边坐下，手肘支着床沿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苍白的脸，不舍得眨眼。
彭政国坐在另一张床上出神，时不时叹口气，路思齐已经记不得这循环的叹息声，一晚上听到了多少次。
墙上的表滴答滴答，坐着的两个人，谁都没有睡意。终于，凌晨两点，彭远脑袋动了动，睁开了眼。
路思齐猛地站起来上前，但想到彭政国还在旁边，又默默退了后。
彭政国扶着床沿倾**子，“小远？”
“爸……嘶……”彭远一动，似是牵动了伤口，整张脸都扭曲起来。
路思齐一阵心疼，咬着嘴唇不敢看他。
“我以为我死了呢！”彭远拧着眉。
“别胡说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彭政国关切地说，“别怕，没什么大事儿，就是轻微脑震荡，后脑勺有伤口缝了几针，别碰它，尽量侧着躺。”
“噢，那我能不能坐起来啊，我这一直侧着躺也太难受了，腰都麻了。”
路思齐闻言赶紧走到床尾，摇着调节器把床升高。
“哎那个……”彭远眨了眨眼睛看着路思齐，“你谁啊？”
路思齐动作一顿，直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。
彭政国也瞪大了眼睛：“小远，你……”
“你在说什么？”路思齐心跳加速，死死的盯着他。
“你谁啊？”彭远重复着。
路思齐撑了一晚上，瞬间脱了力，双手扶着床尾低头大口喘着气，憋了整宿的不安在身体各处轰然爆发，这狗血的情节为什么偏偏要找上自己？
他抬起眼睛，目光复杂的看着彭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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